梨拓

当Dean醒来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很安心。
他看了看身旁的闹钟，摇摇晃晃的指针正好指向罗马数字的8，外面的阳光明媚又柔和地从窗帘的缝隙里流淌到他的指尖，产生些许温暖的触感，窗帘因为微风轻轻地晃动出绰绰的影子。
没有新的案子，没有妖魔鬼怪，没有什么天启迫在眉睫，也没有什么狗屁世界要拯救，这就是属于他的简单正常的一天。Dean一夜无梦，睡到自然醒，更重要的是，这是他自己的家--绝非什么廉价又阴暗的汽车旅馆，并且--
还有一个小天使坐在他的身边，准确地说，是以分享的姿势，靠在他的床边。

然后Dean听到了厨房里传来的乒乒乓乓，毫无疑问这是他们亲爱的上帝chuck；厕所里他的弟弟正因为宿醉而疯狂呕吐；地狱之王对于房间气味的怪异正在用他那可笑的口音大呼小叫地吐槽；“啪”，当然还有堕天使撞碎什么东西的声音。
Cass转过身，歪了歪头，用无辜的蓝眼睛盯着他，并且用他一贯低沉的声音进行问候：Hello Dean.
Dean Winchester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从喉咙里挤出一个不满的“Uhh”，他将枕头埋在自己的脸上，然后狠狠向后倒去--

这Party还有完没完了？！


答案显然是没有。
更让Dean觉得可怕的是，连他的守护天使，都开始行为诡异。
Castiel在这天的早晨宣布他要开始学习一些人类技能，Sam啃着手里的三明治投去一个鼓励的微笑，Lucifar满不在乎地吹着口哨，恶魔还在有腔有调地吐槽，上帝默默地喝着他的咖啡，富有深意地看了他最小的儿子一眼，Dean，嗯，Dean在心里哀嚎。
开始的几天就是灾难。比如Cas试图烤个披萨，但是因为他没有把塑料纸拿掉，烤箱爆炸了并且毁了半个厨房。比如小天使试图洗衣服，但是他往洗衣机里加了整整两袋洗衣粉，所以那天所有人的衣服都带着永远洗不完的泡泡。又比如那次关于开车的尝试过后，外面的空地上又多了好几堆废铜烂铁......
但不得不说，Cas还是有一些出乎意料的小进步的，比如他某一天早晨做的苹果派，虽然金黄色的表皮边缘有点微微的焦色，可是味道很不错，恰好的甜度让Dean沉浸在了一种久违的幸福里。他用手抓着它们，大摇大摆地走到房间的每个角落，尤其是他弟弟的面前。“Sam！”他边大口咀嚼边打扰他正在看杂志的弟弟，Sam给了他一个不耐烦的白眼，“What？”“不得不说，这几年，你对于选女人的品味降低了啊！”他一边说，一边把门口的一本色情杂志扔到弟弟的身上，“看看我在你房间发现了什么？嗯？”“嘿！很痛好吗？”Sam放下书，用bitch脸回瞪他哥哥的痞子贱笑。“有机会你该出来活动活动了，”Dean靠在门框上抹了抹嘴角的碎末，“出来吃两个派？Cass那家伙做的还挺不错。事实上我很庆幸他没把整个厨房烧掉。”“不用了，我很饱，”Sam摇摇头，“事实上，Dean，这已经是你今天第五次向我炫耀了，OK？”
有吗？Dean嘟了嘟嘴，对弟弟的不领情很是不满。不过我有的吃就是了，他想着Cass围着围裙的蠢样子，心情小小地雀跃起来。这个傻家伙，他这么想着，他耸耸肩，转身从盘子里拿起第七个苹果派，愉快地啃了起来。


结果就是，在Dean的劝导下，Castiel保持了一些技能的学习（比如做饭，通过那个派，Dean觉得天使的厨艺还是可以拯救一下的），也放弃了一些技能的学习（比如开车，因为Dean真的不想看到自己的黑美人也被撞成破烂）。但是在有一点上，天使固执得很。
他要继续学拉小提琴。
好吧，看着他无辜的蓝眼睛，我们勇敢的猎人退让了。
因此Dean不得不忍受锯木头的声音整夜整夜地响彻地堡。天使每天花大把大把的时间在那些印在纸上的蝌蚪与弓弦上，却进展缓慢，他甚至还不能拉出一个完整的调。想到这里，他真的很想冲过去问问上帝，为什么不给他的完美伙伴增加一些艺术技能点？“或者找个老师教教他嘛？”Sam无奈地摊摊手，毕竟这里实在没人有什么艺术细胞，简单粗暴的战斗才是他们熟悉的东西。他们甚至不知道为什么战斗天使会突然对演奏小提琴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这天，在经历了“我要和我儿子谈谈”的上帝爸爸，“反正我住厌了，对了还有波本不让我带一瓶回去”的口是心非路西法，“我心好痛哦你怎么舍得赶我走”的傲娇恶魔之后，Dean终于将霸占他家的不速之客们纷纷送走，当他扶着额头走到自己房间门口的时候，却听到了一声吃痛的“啊”，还有东西摔到地上的东西。本能使他飞快地打开房门，冲向床上那个人影。
“Hey cass，你还好吗？”
“我没事，”Castiel站了起来，弯下腰试图去捡掉在地上的弓，“我只是被弦划了一下而已。”
Dean比他更快地弯下腰，将弓递到天使的手上，但他手指上的红色吸引了他的目光，“你在流血，”他抓住了对方的手指，伤口里的殷红不断地渗出，没有快速愈合的迹象。
奇怪，天使是不会有感觉的，他们能够快速自愈。
“Cass......”
“Dean.”Castiel止住了Dean即将出口的疑问。他将手上的琴放在一边，任Dean往他的手上涂上颜色奇怪的药水，“God走之前，我问他要了一个愿望。”
Dean撕开一个创可贴的包装。
“有一次晚上，你问我这一切结束之后会想要做些什么。”
Dean把他的手指拉过来，将创可贴慢慢缠绕在他手指的伤口处。

不甚清晰的记忆在他的眼前缓缓展开，以一种模糊的影像，混合着大战前夕夜晚出奇的寂静和星星们变动的光圈，还有秋风砭人肌骨的凛冽。回忆里有浓重的酒精味道，他手里拿着一瓶威士忌，往自己喉咙里灌一口，斜靠在黑美人上，castiel就穿着他那件亘古不变的米色风衣，一如既往安静地站在他的身边。
“Cass，如果这一切都结束了，如果我们赢了，你会想要做些什么？”
“我不知道。也许回天堂，也许继续在人间。”
他记得鼻腔里涌进的浓烈的气味，在这个瞬间他突然觉得心中已然没有任何的畏惧了，对命运，或者是死亡。他转头去看他的风衣朋友，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展开的威风翅膀，想到他拿倒的证件，想到他迷茫的眼神，想到他露出的微笑，想到他丢失的荣光，想到他那件被丢弃在湖里的风衣，想到他在那个被称为未来的2014端着枪和他誓死相随的样子，想到炼狱里他看到他时候的眼神，想到他手中掉落的天使刃。这一路无数次的悲伤和痛苦，迷失或绝望，他的天使伙伴，总是那么恰好地，出现在他一回头就能看得到的地方。
“Cass，虽然这么说有点自私。”他低下头踩了踩地上的石子，然后认真地看向身边的天使。
“但是我想说的是，天堂也许，你也知道，并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地方，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Sam需要你，我也需要你。”“Cas，也许，你愿意留下来？”
他说，也许，你愿意留下来？
那天天空里的银河格外璀璨，如果Dean稍加留意，就会发现天使的蓝眼睛里，也有了一些闪耀的东西。
畅想未来的短暂时光很快就被Dean抛到脑后了，接下来的惨烈战争使得他几乎将这个小小的，宁静的时间碎片遗忘在了脑海中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
他没有再说过让他留下来。

可是。
“我想留下来。”Castiel语调温和，“以一个人类的方式。”
Castiel仔细地思考过这件事，他其实很享受当一个天使，从寒武纪开始他就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旁观着这个世界，人类的时间在他漫长的岁月里不过是风中掉落的细小尘埃。他享受拥有力量的感觉，也享受漫长的没有尽头的时间。 但他也享受人类的情感。 他享受温家兄弟对他的信任和依赖，他享受有家人陪伴的感觉。更重要的是，他在Dean的身上，找到了一些，连亿万年时间都无法匹敌的东西。那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说人类是造物主的伟大。 “嘿父亲我想当个凡人”这样的说法显然太直白，“我想留下”这样的表意似乎又有些模糊，幸而Castiel还没有开口，全能全知的主已经同意了他的请求。 即使是身为三流作家的上帝其实也对儿子爱上人类这个狗血剧情而郁闷，因此他在离开之前，觉得有必要作为一个疼爱儿子的父亲，交代一下某个人。 那么一切都明了了。
所以才会有所谓的技能学习。所以才有那些甜甜的苹果派。
所以才会有那么久的父子谈话。所以上帝离开之前意味深长地说“照顾好他”。
所以他放弃了自己的荣光，放弃了他引以为傲的身份。
所以他选择了做一个和他一样的人类。所以他选择了答应那个酒精作用下脱口而出的心愿。
一个，愚蠢至极，又真心实意的愿望。

Dean将创可贴的末端小心地贴合，然后抬起头，轻轻吻上了他略微干燥的唇。
星辰与轨道，陆地与大海，疾风与骤雨，玫瑰与露水，阳光与绿叶。
哪怕行走几亿光年，哪怕经历几个世纪，总会有那么一天，这世上有缘分的东西啊，会兜兜转转回到彼此的身边。久别重逢，顺理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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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又说回来，为什么一定要学小提琴？”Dean给身边的人拉了拉被子，想了半天，还是决定问出这句煞风景的话。
“因为帕格尼尼说过，小提琴能奏出世界上最美的音乐，而音乐要演奏给爱的人听。”
（帕格尼尼：妈的老子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了？？把作者吊起来打！）

所以......
当Mark第一次被邀请去女朋友家做客的时候，他经历了这样的一幕。
他女朋友的绿眼睛爸爸，一边往他的杯子里疯狂倒酒，一边冲他那个蓝眼睛的丈夫眨眼，“嘿，Cas，今天Mark第一次来我们家，拉个琴吧。”
接下来Mark觉得他听到了这辈子听过最可怕的声音。魔音贯耳四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的心理阴影了。这起码是地狱级别的灵魂之歌啊！
可是他的未来老丈人之一正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并朝他微笑，“他拉得不错，是吧！”
Mark觉得他的意思其实是“你是傻了吗快夸他你要是敢说一句难听的你等着啊明天你就必须和我们Mary分手并且等着我用猎枪把你崩上天”，于是他咽了口唾沫，紧张地看向他的女朋友，并且绞尽脑汁搜寻着一切赞美之词。

“他喜欢听他拉琴，至少我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过来的。”金发绿眼睛的Mary这样对她受到了过度惊吓的男朋友解释，她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其实我觉得也没有那么夸张啦，他拉得还不错啦。”
而此时此刻，Castiel对他正在洗碗的爱人抱怨：“其实我知道我拉得什么鬼样子，Dean，那小鬼都被你逼快哭了，这么多年了，你说我是不是该找God帮帮忙？”
“完全没必要，”Dean将最后一个碗放进橱柜，笑着说，“反正我很满意。”

END